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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鸢被送进了一家专门的药物依赖康复中心。

我不能进去,只能每周两次,隔着厚厚的玻璃墙,用电话跟她通话。

第一次去看她的时候,她瘦得脱了形。头发枯黄,眼窝深陷,穿着宽大的病号服,整个人空荡荡的,像个纸片人。

她看到我,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怨毒,只剩下麻木和空洞。

我们隔着玻璃,拿起了电话。

“最近……感觉怎么样?”我开口,声音干涩。

她没说话,只是看着我。

“医生说,你的情况在好转。只要……只要坚持下去,会好起来的。”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话是在安慰她,还是在安慰我自己。

她还是不说话。

我们就这样,隔着玻璃,沉默地对视着。

过了很久,她才慢慢地把话筒放回原处,然后站起来,转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从头到尾,她没有对我说一个字。

接下来的几次探视,都是这样。

我对着电话,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事,公司的事,我们以前的事。我说我把家里重新打扫了一遍,把她最喜欢的那盆君子兰养得很好。我说我升职了,以后可以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。我说,等她出来,我们一起去旅行,去我们一直想去的那个海边小城。

她就静静地听着,面无表情。

有时候,我甚至觉得,她根本没有在听。她的灵魂,好像还留在那个喝着牛奶的午后,留在了那个充满甜腻香气的房间里。

我不知道她是在恨我,还是在恨她自己。

或者,她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。

赵莉偶尔会给我打电话,跟我说案子的进展。

金卫国团伙的案子,牵扯很大。他们背后还有一个更庞大的组织。这个组织专门针对像许鸢这样,生活安逸,但内心空虚,或者夫妻感情出现问题的女性下手。

他们把那种药物包装成各种高端的“营养品”、“美容液”,通过熟人介绍,或者伪装成高端会所的服务,一点点地渗透。

他们的目的,不是钱。

或者说,不全是钱。

就像赵莉说的,他们是在培养“宠物”。他们享受那种把一个独立、骄傲的女人,变成一个完全依附于他们的,没有灵魂的娃娃的过程。

这是一种变态的,扭曲的控制欲。

听着赵莉的话,我只觉得遍体生寒。

原来,在那些我不知道的角落里,藏着这么多的肮脏和罪恶。而我的许鸢,只是其中一个不幸的,掉进陷阱的猎物。

我开始反思。

是我错了吗?

是不是因为我忙于工作,忽略了她?是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,才让那些魔鬼有了可乘之机?

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她的不对劲,如果我能多一点耐心,坐下来好好跟她谈谈,而不是用那种粗暴的方式报警,结局会不会不一样?

我不知道。

我只知道,每次从康复中心出来,走在阳光下,我都觉得这个世界那么不真实。

我辞掉了工作。

我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,坐在办公室里,对着电脑,处理那些报表和数据。

我把我们的房子卖了。

那个充满了甜腻奶香和痛苦回忆的房子,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。

我用卖房子的钱,在康复中心附近租了一个小公寓。

我每天的生活,就是给她准备一些她喜欢吃的,但是康复中心不允许带进去的食物。然后我一个人吃掉。

然后,就是等待。

等待每周两次的,那十分钟的,隔着玻璃的探视。

我像一个在岸上的人,看着我爱的人,在深海里,一点点地下沉,下沉。

我伸出手,却什么也抓不住。

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。

那种无力感,几乎把我整个人都吞噬了。

有一天,我去探视,发现许鸢的位置是空的。

我问护士,护士说,她今天情绪很不稳定,把自己锁在房间里,谁也不见。

我站在那面冰冷的玻璃墙前,站了很久很久。

我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,好像还能看到她坐在那里的样子。

我拿起电话,贴在耳边。

“许鸢,”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,轻声说,“我知道你听得到。”

“我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痛苦,我也没有资格说让你坚强。”

“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。”

“不管你变成什么样,不管发生过什么,你都是我的妻子。”

“我不会走的。”

“我就在这里,等你。”

“等你什么时候想说话了,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,我就带你回家。”

我说完,挂了电话,转身离开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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