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将妻子每次和我恩爱完，都会向上级打一个晚婚晚育报告。

结婚十年，她打了九百九十九次报告。

我一直以为她是谨记政策，以身作则。

直到我在她手机里发现她每个月会给战友的遗夫转一半的津贴。

我没有选择假装大度，将手机递到她面前，要一个解释。

陆锦在阳台枯坐了一夜，

将一份签了字的离婚申请递给我。

“我承认这些年不要孩子，是因为承宇。”

“他妻子是为了救我牺牲的，我对他有愧，有义务照顾他后半生。”

“离婚后，我净身出户就当是给你这十年的补偿。”

我没说话，干脆利落地在离婚申请上签了字。

把离婚协议递给陆锦时，她愣了很久，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的签字。

在她的预设里，我该是那个会不顾体面、在她军区大院楼下哭喊阻拦的疯子。

就像第一次见面时，我为了半个馕饼能跟当地人厮打抢破头。

可那时的陆锦会红着眼眶把我紧紧搂进怀里，心疼我受的每一分苦。

而现在的陆锦，只会觉得我丢了她军区少将的身价颜面。

所以我让她如愿以偿，彼此都能留个体面。

可人就是这么不知足。

我让她得偿所愿了，陆锦反倒有些不高兴：“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和我离婚？十年夫妻，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？”

“就为了这么点钱，你就能毫不犹豫离开我？”

当然。

我若真是不计较、不爱钱，早在炮弹比粮食金贵的战地就饿死冻死了，根本等不到她今天肩扛将星来嫌弃我。

“陆锦，是你先越界的。”我平静地看着她。

“放屁！我和承宇清清白白，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、对不起这身军装的事！”

嗯...以照顾烈士家属的名义每天去他家不算越界，出任务还不忘给他做饭洗衣不算越界，善用职权为他调岗也不算越界。

我轻笑了声：“那你的承宇是第一天知道您这位军区少将是已经结婚了吗？”

陆锦僵了一瞬，眼中终于有了愧疚：

“丁煜，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
“但感情发生就是发生了。我不能让承宇永远活在流言蜚语里，我要堂堂正正给她一个家。”

真不愧是全军最有前途的少将，连移情别恋都带着赴汤蹈火的壮烈。

“好。”我点头，指着离婚协议道，“那你该签字了。”

陆锦拿起笔，在签名处停顿了数秒，最终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从十八岁到三十岁，我的青春都烙在西北边境线的风沙里，烙在陆锦的肩章上。

相识于哨所，恋爱在界碑，结婚在她驻守的边防团。

我性格温和，喜怒不形于色。

以至于最开始陆锦总拉着我的手腕，红着眼质问我：“丁煜，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？为什么看到别的男人给我写信，你连眉都不皱一下？”

我不知该如何回答，陆锦却以为我当真不在意，连着三天没回家属院。

第三天深夜，我打着手电在巡逻线尽头找到她。

她正坐在装甲车履带上擦枪，看见我，突然把枪械一扔，大步走过来狠狠抱住我。

“丁煜，你赢了，我真的喜欢你，哪怕你不在意，我这辈子也栓死在你手里。”

那一刻我才终于红了眼眶，冰封的情绪轰然碎裂。

我攥着她的手腕，声音发颤：“陆锦，你以后不要这样吓我...我找不到你...以为你中了埋伏。”

她身体一震，随即扑进我怀里，嘴角高高扬起：“好好好，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。”

后来她调去军校进修，我跟着她住进筒子楼；

她带队跨境演习，我在驻地医院帮忙救治伤员；

她晋升少将，调回军区总部，我在新分配的家属院里挂上结婚照。

她说：“老公，你为我付出了太多，往后余生，我陆锦绝不辜负。”

如今十年岁月倾覆，她拿着离婚证，站在军区大院门口对我说：

“丁煜，对不起。但林承宇不一样，他妻子为我挡过子弹，我不能不管他。”

林承宇就站在不远处，一身洗到褪色的白衬衫，眉眼低垂，像是被风吹折的芦苇。

陆锦下意识走过去，将他挡在身后。

“承宇身体不好，你有什么情绪冲我来，别为难她。”

男人轻轻拉住她袖口，对我歉疚地一笑：“哥，您别怪阿锦，要怪就怪我……”

那声“阿锦”叫得自然熟稔，仿佛这十年间与她吹遍风沙黄土的人不是我，而是他。

风卷起沙尘迷了眼，我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。

却依旧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离婚申请，笑着说：“没事，左右以后我们也不会有联系了。”

陆锦的眉头骤然锁紧，声音沉下来：“丁煜，就算离婚了，你永远是我陆锦最重要的人。以后遇到任何困难，你都可以联系我。”

林承宇抓着她胳膊的手指微微发白，脸上却还强撑着得体微笑。

我漫不经心地摇头：“不必了。”

她如今净身出户，除了那身军装一无所有，难道我要靠她手下的兵来解决问题？

更何况——

“破坏军婚犯法，我不打扰有家室的人。”

一句话成功让两人色变。

林承宇像是被刺痛般，急忙扯开话题。

他坐在原本属于我的副驾，好心地问我：

“煜哥要去哪儿？我让阿锦送送你吧。”

我摆手拒绝，然后当场打了辆豪华专车出门。

四十分钟后，我出现在军区总医院儿童监护室。

医生将一份体检报告推到我面前：

“丁先生，您的孩子已经痊愈。”

陆锦不仅把车子房子都给了我，还给了我个孩子。

但是，她永远不会知道了。

一年前，在她意外怀孕，却在追击歹徒时撞到了肚子，早产。

孩子天生体弱，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。

怕让她受二次打击，也怕被报复。

我把孩子的消息死死瞒了下来。

本想等女儿痊愈后再告诉陆锦这个好消息，结果，她反倒给了我一个“惊喜”。

离婚后，我摆脱了军属身份，反倒可以大刀阔斧的搞事业了。

我拿着陆锦给的钱，又靠着这么多年在军区积累的人脉，在边境成立了自己的跨境物流公司。

所有人都说那位陆锦这次是遇到了真爱。

不仅拱手让出全部家产，连陪伴十年的枕边人都说离就离。

她和林承宇的婚礼办得格外隆重。

军区文艺团专门编排了节目，当地电视台还做了专题报道。

虽然净身出户，但她那些过命的战友到底给足了排场。

共同的老战友发来现场照片时，语气愤懑：

“十年边境线同生共死，这才离婚三个月？她居然让文工团为婚礼排演节目！这不是当着全军区的面打你的脸吗？”

“现在网上都在传，说林承宇才是她战火中失而复得的白月光，你不过是组织安排的将就。”

说到这里，对面冷笑：

“放她娘的屁！当年谁不知道陆锦顶着处分也要偷摸出去和你约会！”

确实没人比他们更清楚，陆锦当初有多爱我。

零下四十度的哨所里，是她用体温捂热我冻僵的手脚；

爆发战争时，她用肉体给我挡子弹。

她这人就是这样，爱我时倾尽所有，不爱我时也干脆利落。

视频评论区一片叫好：

“军旅小说照进现实！冷面少将为爱净身出户！”

“原配好歹识相点自己退场啊，耽误人家真爱这么多年！”

“要不是她，承宇早就和少将在一起了，也不必蹉跎岁月。”

也是这时我才知道，林承宇在网上连载了他和陆锦的点点滴滴。

那些他妻子牺牲后、陆锦对他的每一次照顾，都被写成隐忍克制的暗恋篇章。

热评第一写着：

“守护烈士遗孀的女将星X温柔坚韧的白月光！”

“原配赶紧滚啊，耽误小情侣在一起死全家！”

如她们所愿，我全家的确都没了。

父亲早年牺牲在边境冲突里，母亲追随着去了。

如今连曾经生死与共的妻子，也成了别人的。

我什么都没有了。

只能坐拥公司当老板，承受着没了陆锦之后的无边孤寂。

“别再发这些了。”我对电话那端的老战友说，“我早就已经放下了。”

我没告诉他们，其实陆锦结婚，给我发过请帖的。

她在电话那头说：

“丁煜，就算不是夫妻，我们也曾是生死与共的战友。我的婚礼，你应该来见证。”

背景音里传来林承宇温柔的劝阻：“阿锦别勉强丁煜哥了，都是我不好……”

他嗓音里带着哽咽，像是一簇火星溅进炸药库，陆锦突然抬高声调：“丁煜！十年边境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，现在连这点体面都不能给？”

我气笑了，之前没多说是看在钱和以前的情分上，他们倒真把我当软柿子了。

可我从来不会和傻逼吵架，自然，现在也是，我笑意盈盈：

“当然要见证。不仅去，还要给你们送份厚礼。”

对面高兴了：

“丁煜，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小家子气！”

之后的话没听见，因为我实在没空听他们废话，果断点了拉黑。

后来据参加婚礼的战友说，结婚当天，陆锦全程心不在焉，总盯着礼堂入口，仿佛在等什么人。

可她等啊等，依旧没见有人出现。

倒是在全军区的见证下，收到了前夫送来的九十九个花圈。

左联祝不孕不育，右联贺儿孙满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