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里刺眼的白色灯光在视网膜上烙下最后的光影,中药纳米制剂在反应釜中发出不正常的嗡鸣。张小凡,中医药大学最年轻的博士后,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,紧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。这是他潜心研究三年的项目,将传统中药与现代纳米技术结合的突破性尝试。
“不对劲,反应速率超出预期三倍了······”他喃喃自语,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快操作,试图稳定系统。
太迟了。反应釜的观察窗内,深褐色的药液突然沸腾,发出诡异的蓝光。嗡鸣声转为刺耳的尖啸,警示灯将整个实验室染成一片血红。
“小凡!快跑!”同事在实验室外拍打着防爆玻璃,脸上的惊恐成为张小凡记忆中最后的画面。
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吞噬了一切。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被抛向空中,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捏碎。在意识彻底消失前,他似乎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宣告:“生命体征消失!”
无尽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。
······
某种尖锐的疼痛将张小凡从深沉的黑暗中拽了出来。他费力地睁开双眼,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。蛛网密布的房梁,茅草稀疏的屋顶,几缕阳光从破洞穿透,在布满浮尘的空气中划出清晰的光柱。
这不是医院。
他挣扎着坐起,浑身肌肉酸痛不已,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土炕上,身下铺着薄薄一层散发霉味的稻草。他身上穿着一件粗糙的麻布衣服,***皮肤带来刺痛感。伸手一摸,披散的长发及肩,令他瞬间怔住。
土坯砌成的墙壁斑驳脱落,角落里堆着些生锈的农具,屋中央的木桌缺了一角,上面放着一个豁口的陶碗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气味——混合着泥土、霉变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。
“这究竟是哪里?”张小凡扶着昏沉的脑袋,试图理清思绪。他清晰地记得爆炸前的最后一刻,记得实验室里闪烁的警报灯,记得同事们惊慌的呼喊。那种被撕裂的痛感依然烙印在神经末梢。
可是现在,一切都变了。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,没有监护仪的滴答声,只有这个破败不堪的陌生环境。
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**声和压抑的哭泣,其间夹杂着几声剧烈的咳嗽,听起来痛苦不堪。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张小凡。他踉跄着下床,双腿虚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。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。
待视线适应后,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。
泥泞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人,个个面色蜡黄,嘴唇干裂爆皮,不少人**的皮肤上布满了溃烂的脓疮,散发着腐肉般的恶臭。几个穿着破烂的村民正用草席包裹尸体,抬往村外。一位妇人扑在一具小小的尸体上,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。
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,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。
“老天爷,你终于醒了!”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张小凡回头,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,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来。老者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,眼神浑浊却透着关切,一身打满补丁的土布衣裳沾着泥点。
“您是?”张小凡下意识地问,声音因久未饮水而沙哑干涩。
“我是这个村的村长,三天前你在村口昏倒,是我们把你抬回来的。”老者叹了口气,皱纹在额头上堆叠成深深的沟壑,“看你穿着不像本地人,是逃难来的吧?”
张小凡含糊地点点头,目光却无法从那些病人身上移开。“他们这是怎么了?”
“瘟疫,已经持续两个月了。”村长眼神黯淡,手中的拐杖深深陷入泥地,“村里原本三百多口人,现在只剩下一半。请来的郎中开的药方都不见效,喝下去反而死得更快。”他声音哽咽,“我那老婆子和两个孙子都没能撑过去······”
作为医者的本能让张小凡立刻走上前,蹲在一名蜷缩在草席上的患者旁边。那是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,双眼深陷,呼吸微弱。张小凡仔细观察病人的舌苔——黄厚腻;又查看眼白——布满血丝;轻轻按压其腹部,患者立刻痛苦地蜷缩起来,呕出带着血丝的黏液。
“发热、呕吐、腹痛、便血······”张小凡喃喃自语,脑海中迅速检索着相关知识,“这症状······”
他突然想起《伤寒论》中关于“疫痢”的记载,再结合自己多年对古代瘟疫的研究,心中大致有了判断。这极可能是由于战乱导致水源污染引发的急性肠道传染病,伴有败血症症状,若不能及时控制,整个村庄将无一幸免。
“村长,我需要一些草药。”张小凡站起身,语气坚定,“黄芩、黄连、白芍、甘草······如果有大黄更好。”
村长愣了一下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:“你懂医术?”
“家传的。”张小凡简短回答。他现在必须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危机,无法解释自己来自千年之后的身份。
在村长的帮助下,张小凡很快凑齐了基础草药,虽然品质参差不齐,但勉强够用。他在村中央架起大锅,按照经方配比熬制药汤。同时,他严格划分了隔离区域,指挥尚未发病的村民用沸水消毒衣物,并挖掘专门的排污坑。
“所有人必须喝烧开的水,饭前便后要洗手。”张小凡不厌其烦地叮嘱,将现代防疫理念融入这个古老的时代,“重症患者单独安置,照顾他们的人要用布巾掩住口鼻。”
起初,村民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半信半疑。几位老人私下议论:“这么年轻,能比得过城里请来的老郎中吗?”但看着日益增多的尸体,他们别无选择。
张小凡不分昼夜地忙碌着,亲自为重症患者喂药、擦洗、更换敷料。他注意到一些患者伤口感染严重,便采集野生的金银花、蒲公英,捣碎外敷。几天后,疫情开始得到控制。新发病例减少,重症患者症状减轻。村民们看张小凡的眼神,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感激。
“张大夫,喝口水吧。”一个被救活的小女孩的母亲端来一碗清水,眼中含着泪光。
然而,就在情况好转的第七天傍晚,村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伴随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和粗鲁的吆喝。十几名骑着战马、手持兵刃的士兵出现在村口,他们盔甲残破,满身血污,显然是败退下来的散兵。为首的军官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,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,更添几分凶煞之气。
“所有粮食和草药,全部交出来!”军官挥舞着带血的刀,厉声喝道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惊慌的村民。
村民们惊恐地聚拢在一起,像受惊的羊群。村长颤巍巍地上前交涉:“将军,我们村正闹瘟疫,存粮也不多,求您高抬贵手。”
“少废话!”军官一脚踢开年迈的村长,老人重重摔在泥地里,发出一声闷哼,“不交出来,屠村!”
张小凡忍无可忍,挺身而出:“村里的草药是救命的,不能给你们。”
军官眯起眼睛,打量着这个敢于顶撞的年轻人:“哦?那你这条命,要不要也救一救?”说着,举刀向张小凡劈来,刀锋在夕阳下闪着寒光。
村民们发出惊恐的尖叫。张小凡本能地后退,脚下却被什么绊住,踉跄倒地。眼看着刀刃即将落下,他闭上了眼睛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支羽箭破空而来,精准地射中军官持刀的手腕。军官惨叫一声,钢刀应声落地,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护腕。
众人循着箭矢来向望去,只见一名白衣女子骑在白马之上,手持长弓,英姿飒爽。她身后跟着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,十余名护卫模样的人紧随其后,个个神情肃穆,装备精良。
“慕容姑娘!”有村民认出来人,惊喜地叫道。
那女子跃下马背,动作轻盈如燕,扫了一眼现场的局势,对那些士兵冷冷道:“并州军就是这么对待百姓的?”她的声音清冷,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受伤的军官看清来人,脸色骤变,忍痛躬身:“慕、慕容**······我不知道这是您照看的村子······”
“滚!”女子只吐出一个字。
那些士兵如蒙大赦,慌忙扶起军官,捡起武器,狼狈离去,马蹄扬起一片尘土。
张小凡这才得以仔细打量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子。她约莫二十出头,肤若凝脂,眉目如画,气质清冷出尘,一袭白衣在暮色中格外显眼,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,清澈如泉,却又深邃似海,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智慧。
“谢谢你出手相助。”张小凡上前道谢,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。
女子转过身,目光落在张小凡身上,带着几分审视:“你就是那个控制住瘟疫的郎中?”她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,清脆悦耳。
张小凡点点头:“勉强控制住了,但还需要继续用药。”
“我带来了一些草药,你看是否用得上。”女子示意随从打开马车上的箱子。张小凡上前查看,心中一惊——这些草药不仅品种齐全,而且质量上乘,其中不乏珍稀品种。有一箱甚至全是上等的野生黄芪,根须完整,药性十足。
“太好了!有了这些,我有把握在十日内彻底消除疫情!”张小凡惊喜道。他拿起一块色泽金黄的生石膏,这在当时是极为难得的草药。“这批生石膏质量极佳,对退热有奇效。”
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:“我叫慕容雪,家父是慕容垂。”
张小凡对这段历史并不熟悉,只是礼貌回应:“在下张小凡。”
慕容雪微微颔首,目光在张小凡脸上停留片刻,似乎也在评估这个陌生的年轻人:“疫情控制后,请到城中的济世堂一叙。”说完,她翻身上马,动作流畅优雅,带着部分随从离去,留下两车草药和几名护卫协助防疫。
村长这时才敢上前,低声对张小凡说:“张大夫,您可知道慕容**是谁?她可是燕国皇族之后,如今虽家道中落,但在这一带仍颇有声望。她自幼习医,经常救济百姓,人称‘白衣菩萨’呢!”老人的眼中满是崇敬。
张小凡望着慕容雪远去的背影,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。在这个乱世,竟有如此奇女子。
接下来的十天,张小凡全力以赴,借助慕容雪送来的优质草药,终于将疫情彻底控制住。最后一个重症患者退热的那天,全村人都聚在村中央,许多人流下了喜悦的泪水。
康复的村民们感激涕零,纷纷拿出家中仅存的财物相赠,都被张小凡婉拒。
“我只是尽了医者的本分。”他如是说。
离开村庄的那天,全村人一直送他到村口,孩子们拉着他的衣角不舍得放手。张小凡背着村民们赠送的干粮和草药,踏上了前往城中的路。他心中既忐忑又期待。忐忑的是,在这个陌生的时代,他不知前路有何等艰险;期待的是,能够再次见到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。
乱世之中,瘟疫与战争如影随形。张小凡知道,自己的医术或许能救少数人于病痛,却难救天下于水火。但当他想起慕容雪带来的那些草药,和她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身影,心中又生出一丝希望。
也许,在这个黑暗的时代,他并非独行。
城门遥遥在望,城墙上的守军严格盘查着进出的人群。张小凡深吸一口气,汇入了排队的人流。
他不知道的是,城中的济世堂内,慕容雪也正望着窗外,期待着那位能够控制住瘟疫的年轻郎中的到来。更不知道,在城中一座豪华府邸内,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正听着下属的汇报,眼神阴鸷。
“张小凡······一个能控制瘟疫的陌生郎中······”男子轻轻敲打着桌面,“查清楚他的来历。若是慕容家新招揽的人才,要么为我们所用,要么······”他没有说完,但眼中的杀意已经说明一切。
乱世浮生,两位医者的命运,即将在这一刻交织。而历史的车轮,也将因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,发生微妙的偏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