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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初见用工兵铲撬开东侧石壁的凹陷处时,铲刃与岩石摩擦产生的火星在潮湿的空气中明明灭灭。石块脱落的瞬间,一股混杂着陈年霉味与檀香的气息涌了出来,那霉味像是浸透了百年雨水的棺木被撬开时的腐朽,而檀香里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,两种味道诡异地交织在一起,顺着鼻腔钻进肺叶,激得他喉头一阵发紧。他将狼眼手电探进去,光柱穿透浓稠的黑暗,竟看到无数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麻绳从头顶垂落,麻绳表面布满了暗褐色的斑点,凑近细看才发现是早已干涸的血渍。每根麻绳上都穿着密密麻麻的青铜铃铛,铃铛的纹路里嵌着深绿色的铜锈,摇晃时发出的不是清脆的响声,而是沉闷的“嗡鸣”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。他用手电抵住一只铃铛仔细观察,才发现里面晃动的不是金属珠,而是裹着血丝的眼珠——那些眼珠不知浸泡过什么药液,至今仍保持着半透明的状态,瞳孔里凝固着惊恐的神色。

他深吸一口气钻进通道,身后的石壁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,自动合拢时溅起的石屑落在脖颈上,冰凉得像蛇的鳞片。脚下的台阶不知由何种材质构成,呈现出类似风干肝脏的暗红色,踩上去发出“咯吱”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脚下用指甲刮擦骨骼。手电光扫过两侧的壁画,颜料中混杂着细小的骨渣,在光线下闪烁着磷火般的微光。第一幅画里一群身披兽皮的古人正将活人推入巨大的熔炉,那些活人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,似乎死前曾拼命抓挠地面;熔炉的火焰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,火焰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,熔炉上方悬浮着九个模糊的黑影,黑影的轮廓随着手电光的晃动不断变形,仿佛随时会从壁画中飘出来。第二幅画中熔炉里涌出粘稠的血浆,血浆在地面流动时留下蜿蜒的轨迹,仔细看去竟与人体血管的分布完全一致;血浆凝结成九层塔楼的形状,每层楼的窗口都伸出一只苍白的手,手指的数量从三根到七根不等,全都朝着天空的方向抓挠。第三幅画的内容让龙初见瞳孔骤缩——画中站在塔楼顶端的人影,穿着与他身上这件祖传的探险服竟有七分相似,那人影的脚下踩着堆积如山的骷髅头,每个骷髅的眼眶里都插着一根燃烧的细香,香灰落在人影的肩头,堆积成小小的坟茔形状。

通道尽头的青铜门雕刻着更复杂的纹饰,门沿处爬满了类似蛔虫的浮雕,躯体上布满细小的吸盘。门环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蛇形怪物,蛇身鳞片的纹路里填充着暗红色的物质,用手指蹭一下会留下铁锈般的腥气。蛇眼镶嵌着会随光线变色的绿宝石,在强光下呈现出死人瞳孔般的浑浊,在弱光中则闪烁着饿狼般的幽绿。当他握住门环的刹那,蛇嘴突然张开,露出细密如锯齿的獠牙,吐出两缕青烟。青烟在空气中凝结成一行古篆,笔画间缠绕着细小的黑线,细看之下竟是无数蚂蚁在爬行:“凡入此门者,需留一物为质”。龙初见犹豫片刻,解下脖子上的玉佩塞进门缝,玉佩接触到门内气息的瞬间便化为齑粉,粉末飘散在空中,竟组合成一张哭泣的人脸,随后渐渐消散。

门内是圆形厅堂,穹顶镶嵌着数百颗夜明珠,珠子表面覆盖着一层薄霜,散发着阴冷的白光,照亮了中央那尊三足两耳的巨大香炉。香炉的三足雕刻成蟾蜍的形状,蟾蜍的眼睛里嵌着血色玛瑙,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。香炉里燃烧的不是香料,而是卷成筒状的人皮,每张皮上都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咒,符咒的线条随着火焰的跳动不断扭曲,像是在纸上爬行的血色蜈蚣。燃烧的人皮散发出刺鼻的焦味,混杂着脂肪燃烧的油腻气息,让人想起火葬场烟囱里飘出的味道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香炉四周跪着十二具青铜人偶,人偶的表面覆盖着类似皮肤的薄膜,用指甲划开会渗出淡***的粘液。人偶的眼眶里插着正在燃烧的指骨,指骨的关节处还连着细小的筋腱,火光映照下,人偶面部的纹路竟在缓缓流动,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咧开,露出里面用铅条制成的牙齿,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扑咬。

龙初见注意到西侧墙壁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黑曜石,石面光滑如镜,边缘处却布满了不规则的缺口,像是被人用牙齿啃过。石面照不出他的身影,反而浮现出不断变幻的画面:一群道士模样的人正在建造塔楼,他们穿着破烂的道袍,发髻上插着用人骨制成的簪子;工地上堆满了囚犯的头骨,颅骨的顶部都有一个圆形的孔洞,道士们用铜勺将滚烫的铅水灌进孔里,再将头骨砌进墙里;另有几个道士正用银刀划***女的手腕,将鲜血滴进装满糯米的木桶,搅拌时糯米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膨胀成暗红色的颗粒,他们用这些混合物涂抹墙面,每抹一下,墙面上就会浮现出一张痛苦的人脸。画面中塔楼每增高一层,天空就会暗下一分,第一层建成时,天空飘起了黑色的雪花;第二层封顶时,月亮变成了血红色;当第九层的最后一块砖落下时,天地间出现巨大的漩涡,漩涡中伸出无数只灰色的手,抓着黑影从漩涡中坠落,那些黑影落地时发出“噗嗤”的声响,像是摔烂的肉块,随后***钻进塔楼的各个窗口。

“这妖楼竟是人为建造的?”龙初见喃喃自语,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,产生的回声像是有人在耳边吹气。手电光突然照到墙角的一块石碑,石碑表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粉末,用手一抹发现是骨灰。石碑上的铭文刻得极深,笔画里卡着细小的指骨,记载着一段被尘封的历史:早在商周时期,有位精通阴阳术的方士为炼制长生丹药,耗费三十年光阴建造了这座九层妖楼。他将九十九种至阴之物埋入地基,包括孕妇的胎盘、上吊者的舌头、溺水者的头发等,每种物品都用童男童女的鲜血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;又以活人献祭的方式开启了通往幽冥的通道,每次献祭都要挑选与方士生辰八字相同的人,将其四肢钉在祭坛上,活生生剥下皮制成祭品。石碑的最后刻着一行小字:“通道开启之日,方圆百里草木枯萎,三年无婴孩降生”。

石碑下方压着一本泛黄的绢书,绢书的封面用黑线绣着一个骷髅头,针脚密集得几乎看不到布料。书页上的字迹潦草而癫狂,墨水是暗红色的,凑近闻能嗅到铁锈味,有些字迹被涂抹得漆黑,透出下面更深的血色。书中提到楼主曾是辅佐商王的国师,因练术走火入魔,被剜去双眼打入地牢。地牢的墙壁上布满了他用指甲刻下的符咒,指甲断裂后又用牙齿啃,留下深深的齿痕;他在地牢中与恶鬼交易,获得了吞噬生灵精魄的能力,吞噬第一个侍卫时,他的眼眶里长出了两颗黑色的肉瘤,吞噬第十个宫女时,肉瘤裂开露出里面***的触须;最终血洗宫廷后神秘失踪,失踪那天,宫廷里所有的铜器都渗出了鲜血,井水变成了浓稠的血浆。而这座妖楼,正是他以自身精血为引,融合三千冤魂怨气建成的容器,书中附带一幅插图,画着楼主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,埋进妖楼地基的场景,心脏周围缠绕着无数根血管,连接着地面上三千个跪地的人影。

厅堂中央的地砖突然开始震动,发出“嗡嗡”的低频声响,震得龙初见耳膜发麻。他低头看去,那些刻着符文的砖块正一块块翘起,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,黑洞边缘的砖块像被强酸腐蚀般冒着气泡。黑洞中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,每只手的肤色都呈现出尸体般的青灰色,有些手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和毛发,显然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。每只手上都握着不同的兵器,有青铜剑、铁矛、骨刀,甚至还有近代的步枪——那步枪的枪管里塞满了人的头发,扳机上缠着半腐烂的手指。这些兵器在空中自动组装,青铜剑的剑刃上浮现出人脸,铁矛的矛尖滴落着粘稠的液体,骨刀的刀柄用脊椎骨制成,步枪的枪口喷出淡淡的青烟。它们形成一道旋转的金属风暴,风暴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,人影周围环绕着无数细小的光点,细看之下竟是漂浮的眼球。

当他将手电对准人影时,所有兵器突然静止,悬浮在空中微微颤抖,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。那人影缓缓转向他,身形比正常人高大许多,披着破烂的黑色长袍,袍角处露出一截白骨制成的脚踝。虽然看不清面容,却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全身,所过之处皮肤像是被冰块划过,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。龙初见突然想起绢书中的记载:楼主建造妖楼时,在每层都布下了与自己魂魄相连的阵法,只要塔楼不倒,他的意识就永远存在。但书中并未说明楼主是否还保留着实体,只在最后一页画着一个问号,旁边批注着“生既死,死亦生”,批注的字迹扭曲变形,像是用颤抖的手指蘸着血写上去的。

东侧墙壁突然渗出粘稠的黑液,黑液在流淌过程中发出“咕嘟咕嘟”的声响,像是煮沸的沥青。黑液在地面汇聚成一个水池,水面漂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,破裂时散发出腐蛋般的恶臭。龙初见走近细看,池水中漂浮着无数枚铜钱,铜钱的边缘已经锈蚀,呈现出青绿色。每个铜钱的正面都刻着“生”字,笔画圆润饱满;背面却是不同人的生辰八字,字迹潦草各异。当他伸手触碰水面,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,所有铜钱突然翻转,背面的八字竟全部变成了他的生日,字体扭曲如蛇,在铜钱表面缓缓***。水池中央缓缓升起一个青铜匣子,匣盖与匣身连接处缠绕着细小的锁链,锁链上挂着十二个小小的铃铛,每个铃铛里都装着一粒牙齿。匣盖上刻着九层妖楼的全景图,每层楼的窗口都有一个模糊的黑影,顶楼的黑影格外清晰,正朝着他的方向挥手,手指的数量竟有六根。

就在他准备打开匣子的瞬间,整个厅堂开始剧烈晃动,夜明珠纷纷炸裂,碎片像锋利的刀片般四处飞溅。黑暗中传来无数冤魂的哀嚎,声音尖细如婴儿啼哭,却又夹杂着老人的咳嗽声,仿佛有无数人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挣扎。龙初见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脚下传来,低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陷入不断扩张的黑洞,黑洞边缘的地面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,能看到下方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。他拼命抓住旁边的青铜人偶,却发现人偶的皮肤正在脱落,露出里面缠绕的锁链——这些锁链竟与第一层棺椁上的铁链一模一样,链环上布满了细小的倒刺,抓握时深深嵌入掌心。

“楼主到底想干什么?”龙初见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,青铜匣子突然自动打开,里面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半张残破的地图。地图的纸张像是用皮肤制成的,边缘处还能看到细密的毛孔,用手抚摸会感到轻微的***。地图上标注着前两层的结构,线条是用暗红色的液体绘制的,遇到光线会微微发光;而第三层的位置被一团墨迹覆盖,墨迹中隐约可见“血月”二字,字体周围环绕着无数细小的符号,像是某种诅咒。此时黑洞已经蔓延到膝盖,冰冷的触感顺着骨骼向上蔓延,他隐约听到头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,“哗啦哗啦”如同暴雨将至。抬头望去,无数根铁链正从穹顶垂下,链端的钩子闪着寒光,钩子上还挂着破碎的衣物和骨骼,似乎要将他拖向更深的黑暗。

突然,那些原本静止的青铜人偶开始转动脖颈,发出“咔哒咔哒”的声响,眼眶里燃烧的指骨变得更加明亮,将它们的脸映照得如同活物。最靠近龙初见的那个人偶,嘴角咧开的幅度越来越大,直到能看到喉咙深处的黑暗,里面传来细微的呼吸声。人偶的手臂缓缓抬起,青铜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,像是有暗红色的血液在流动。它伸出手指指向龙初见的身后,指尖的方向正是那个不断扩张的黑洞。

龙初见猛地回头,发现黑洞中除了那些苍白的手,还浮现出无数张人脸,每张脸都在无声地呐喊,嘴巴张成O形,露出黑洞洞的口腔。其中一张脸格外熟悉,竟是他失踪多年的祖父,祖父的眼睛里插着一根铜针,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,正朝着他缓缓招手。龙初见感到一阵眩晕,祖父失踪时他才五岁,只记得祖父也是穿着这件探险服离开家的,临走前将这块玉佩挂在他脖子上,说能“辟***灾”。

此时,青铜匣子里的半张地图突然飘了起来,在空中展开后,墨迹覆盖的部分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,液体在地图上流动,逐渐勾勒出第三层的轮廓。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,中央画着一个血色的圆月,圆月周围分布着九个小黑点,像是九个站立的人影。地图的边缘处,有一行新的字迹正在缓缓形成,像是有人用手指蘸着**写:“血月当空时,阴阳易位,生者为饵,死者为食”。

黑洞已经蔓延到腰部,吸力越来越强,龙初见感到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**。他死死抓住青铜人偶的手臂,却发现人偶的皮肤已经变得像湿纸一样柔软,轻轻一扯就裂开一道口子,露出里面缠绕的锁链。锁链上刻着与第一层棺椁相同的符咒,符咒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红光,似乎在与某种力量对抗。

突然,穹顶垂下的铁链加速坠落,链端的钩子“嗖嗖”地划破空气,朝着龙初见的方向袭来。他猛地侧身躲闪,钩子擦着肩膀飞过,带起一片血花,血滴落在地面上,立刻被黑洞吞噬,发出“滋啦”的声响。更多的钩子接踵而至,形成一张密集的网,将他包围在中央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那些燃烧的人皮突然熄灭,厅堂陷入彻底的黑暗。黑暗中,龙初见听到无数细碎的脚步声正在靠近,像是有无数只小脚在地面上奔跑。他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脚踝,顺着小腿向上攀爬,指甲刮过皮肤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。

“生既死,死亦生……”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,像是有人用砂纸摩擦木头,“你来了,我等了你很久了……”

龙初见拼命挣扎,却发现身体变得异常沉重,像是被灌满了铅。他的意识开始模糊,眼前浮现出无数混乱的画面:商周时期的祭坛、血流成河的宫廷、建造妖楼的工匠们绝望的脸……最后,所有画面都定格在第三层的血月上,那轮血月缓缓睁开了眼睛,瞳孔的形状竟与他脖子上消失的玉佩一模一样。

黑洞已经蔓延到胸口,冰冷的感觉让他几乎窒息。他最后看到的,是青铜匣子里的半张地图彻底浸透在血水中,第三层的轮廓变得清晰无比,九个小黑点中,有一个已经变成了与他相似的轮廓。而那些从穹顶垂下的锁链,终于缠住了他的手臂,将他缓缓拖向那无尽的黑暗之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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